Tangerine🍊

猛兽谣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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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大天狗侧着耳朵听着树丛那边的动静。他已经潜伏在这儿一个小时了，幸好距离金盆洗手的时间还不长，自己没把吃饭的本领忘得干干净净，要不早就被那边的豹王发现了。

　　此刻他的精神高度紧绷，心脏跳得比往常快很多，他听见那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。

　　啧。

　　大天狗现在手上只有一把普通的猎枪，没有配备红外热像仪，只能凭借听觉勉强判断状况。他有点儿担心博雅会和那只豹王起冲突。

　　自己的小豹子当然是打不过的。

　　对面传来了几声兽类的怒吼声，夹杂着噼里啪啦树枝被踩断的脆响。大天狗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，他上前两步，拨开了树枝，手上的枪却极稳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准确对准了那边。

　　第一枪他放了一个空，故意打在了周围。

　　突如其来的枪声让还在争吵的两只豹子都吓了一跳，有那么两秒钟它们都怔在了原地。随后愤怒的豹王一跃而起，扑向了举枪的大天狗。

　　豹王的后腿像是烧起来了一样，宛如一块灼热的烙铁烙在了那个就伤疤上，昔年的回忆走马观花在脑海中闪现，烈焰与枪炮，鲜血与伤痛，死去的母豹和小豹。

　　博雅知道一切都完了。他对豹王并没有敌意，对方是自己碰上的第一个同类，也是第一个长辈，有过教导之恩，如果有可能，它并不想和豹王对上，只是……

　　小豹子迅捷地跑了过去，用尚且年幼地身躯和成年豹王的撞在了一起。

　　回应它的是豹王发出的怒吼声：“滚开！”

　　“博雅走开！”大天狗同时叫到。

　　小豹子破天荒地没有回应自己，它努力冲着豹王大声解释：“是个误会！他只是担心我！”

　　豹王冷笑着，粗壮的豹尾一扫，就像钢鞭一样抽得小豹子打了一个趔趄。

　　大天狗皱着眉头，博雅和豹王缠在一起了，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，他需要更加精准地靠声音辨别方位才行。

　　眼看着暴怒的豹王根本听不进解释，博雅只能寄希望于大天狗自己放下枪，只要不再刺激豹王，对方就能冷静下来。

　　小豹子饱含希望地朝大天狗望了过去。

　　大天狗戒备地看着两只豹子，枪口始终没有转移过。

　　月亮从云层里慢慢露出来，映亮了招摇的野草和愤怒的野兽。

　　非常漂亮的雄性豹子，身形修长矫健，肌肉在皮毛下若隐若现，从肩部到尾部是一笔锋利硬朗的线条，每一根毛都在月光下闪闪发亮。即使因为年迈而显得有点儿苍老，毛色发白，眼睛略浑浊，却也阻挡不了对方身上傲视山林的气度。

　　一人一豹，隔着不到10米的距离对峙着。大天狗忌惮着对方，对方又何尝不在忌惮大天狗。生死搏杀之际反而能让人冷静下来，两人都是极富有耐心的杀手，满身戒备等待着对手露出破绽。

　　几个黑影从山坡上落了下来，沉默着走到了空地的边缘，远远地打量着这儿的情形。豹群来了。

　　博雅内心死寂一片。

　　它突然感到绝望。事情成了最糟糕的样子，然而只要双方都愿意退一小步就可以……

　　但是一个不愿，一个没法交流。

　　它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大天狗相隔的那么远，也许一辈子都不能达到互相理解的程度。

　　如果它会说话就好了啊。

　　如果是人就好了啊。

　　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，博雅觉得隐隐约约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一样。像是猛地被砸了一锤子似的，眼前忽而昏暗忽而情形，似乎有无数只小虫在耳边飞舞，又好像无数个人在喃喃自语。海量的信息一瞬间涌入脑海之中，宛如无数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，奔腾着、涌流着、跳跃着，硬生生在不毛之地冲刷出一片汪洋大海。

　　海阔天空，水天一色，世界一时间安静得像是只有自己一只豹子一样。

　　博雅站立在水面上，在广袤寂寥的世界中注视着水里的倒影，一只小豹子正歪着头看它，它看到了“自己”。仿佛盘古一刀劈开了天地，混沌初开，它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“思想”和“意识”了。

　　博雅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。

　　率先打破死寂的是小豹子。博雅一步一步走到两人的中间，豹王和大天狗都看着它，小豹子低垂着头，最终走向了大天狗。

　　豹王发出了一声冷笑。

　　博雅走进了大天狗的身边，像是往常一样把圆圆的头靠近了对方的腿。大天狗以为小豹子会来蹭一蹭自己，没想到自己却被轻柔地顶了开去，惯性下甚至倒退了一步。

　　大天狗惊愕地看向小豹子，对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，像是有很多沉甸甸的情绪沉淀在里面一样。小豹子缓慢又坚决地，再次把大天狗顶地倒退了几步。

　　它没法开口说话，只能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图。

　　大天狗看向豹群，豹群一动不动，远处的几只母豹甚至兴致缺缺地开始梳理自己的毛发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
　　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小豹子已经和豹群沟通过了啊。大天狗心里默默想到，此刻说不上是喜是悲，他的目的达到了，但他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和愉快。于是他只有静静地看着小豹子，小豹子仍然执着地在把自己推离战场。

　　离别的时候到了。

　　大天狗端着枪，缓慢地撤离了山坡。豹王和它的家族并没有追过来。

　　博雅也没有，它在一个小坡上停了下来，在月光里站成了一副剪影，背对着月光，大天狗只能看到对方熟悉的身躯，尾巴微微翘起，弯成一个富有力量感的弧度。

　　大天狗终于推到了帐篷那里，他放下枪，收拾好简陋的营地，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这片空地。晚风吹过整片树林，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，远处黑色的山脉连绵不断，在月光下肃穆地矗立着。

　　走到山路上的时候，大天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。博雅似乎攀上了山坡，身影缩成了小小的一个，目送着自己的离开。

　　大天狗自个儿笑了起来，最开始只是当个宠物来养的，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。两个月快得不可思议，他甚至还没能做好心理建设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分别了。

　 想想还是有点儿不舍的。

　 他还从来没这么亲近过一个活物呢。

　 大天狗走过了一个拐弯儿，再往回看，已经看不到小豹子的身影了。

　 他突然跑了回来，站在年久失修的山路上，冲着远处大声喊了一句：“博雅！”回声在山林里一圈圈荡开，大天狗觉得自己傻透了。他刚想往回走，就看到一个黄色的身影像一道旋风一样从山坡上奔了下来，沿路破开一切障碍物，劈波斩浪一样冲到了自己面前，然后迅速扑到了自己身上。

　 原来这个小家伙也是不舍得的啊。大天狗偏过头躲过对方湿漉漉的舌头，用手大力抚摸着豹子毛绒绒的后脑勺，低下头破天荒亲了一下对方。

　 小豹子把头凑近，使劲嗅着对方的颈窝，似乎要永远记住这份气味一样。

　 “以后你自己多多保重。”大天狗最后说道。

　 博雅现在已经能完完全全理解对方的话了，他不舍又难过点了点头。倒是大天狗被他人性化的行为吓了一跳，想了想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金属制的吊牌，上面还附着一个项圈，他举起来给小豹子看，“诺，这是吊牌，之前怕你走丢特意在网上定制的，有你的名字，我的联系电话和住址，你想要这个吗？”

　 博雅点了点头。

　 “给你套上？”

　 博雅摇了摇头，他不喜欢项圈，从来都不喜欢，这种东西让他有一种被奴役的糟糕感觉。当然这个吊牌他是很想要的，于是最后自己从对方手里叼走了这个项圈。

　 大天狗笑了，“这么鬼精，看来我可以放心了。”

　 博雅朝他眨了眨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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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章完结。